黄色文学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最新的免翻地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邮箱:bijiyinxiang@gmail.com   这里是眉县的乡村,也是陈沐语的老家。   这里,有一条蜿蜒的河流,河流对面是一座青翠的小山丘,河流这边有一个 方方正正的小院子。   这里有苍山碧水、青瓦斜阳,唯独,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院子里长满了野花野草,门口碎落着一地的瓦片和石砖,窗户上的铁柱锈成 了深红色,野猫在梁柱上留下的爪痕、被灰尘覆盖的炕洞、倒塌的柴垛,这一切 一切都在宣告,这间房子,已经荒芜很久了。   「这棺材……为什么会在这里?」   很久的震惊与沉默之后,李舟坐在地上,面对棺材,问出了这句话。   二人没有找到一张能坐的凳子,陈沐语便在她妈妈的小屋里,拿了一张上古 时代的粉色绣花床单,翻转过来,放在大堂的地上,作为铺垫,席地而坐。   「这是……妈妈的棺材。七年前,她死的时候,就放在这里了。」   「为什么不入土为安?而是就这么放了七年?」   「有很多原因吧。可能是因为……母亲是离异过的外乡人,她和村里人的关 系……并不是太好,所以死在这里,没人在乎……,也可能是因为,我把父亲送 进了监狱,所以……家里的亲戚,都很恨我……」   「到底是怎么回事?」李舟凝重地问道。   陈沐语双腿并拢,依偎在李舟的肩膀上,目光开始飘远。   「我从头说起吧……」   天色将暗,气温骤降。   在这空旷的小屋里,李舟也觉得有些冷,他往陈沐语的方向挪了挪,二人的 身体尽可能地靠在一起,想多给予她一些温暖。   屋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滴落在瓦片上,发出零零碎碎的清脆声响, 让她的声音显得更加清冷而沉重。   「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我的父亲,是一个人渣。」   「他酗酒、赌博、结交了很多狐朋狗友。他也很少关心我和我的母亲,明明 没有正式工作,却常常夜不归宿。上小学的时候,我一个人住在奶奶的房间,总 能听到父母在隔壁争吵,大都是为了一些钱的事情。我们家本来并不贫穷,有很 多祖产,但在他的挥霍下,日子却过得紧巴巴的。」   「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在农村,本来就有很多家庭过得都不幸福,大家 都只是在勉力支撑罢了。」   「但是,最让我恐惧的,是他很喜欢喝酒。一喝醉,就会大吼大叫,然后乱 扔东西,家里所有能扔的器具,全都被他砸碎过,甚至包括爷爷奶奶的牌位… …。他喝醉的样子,是我见过最恐怖的……人……或者说……怪物。最开始,母 亲还会去劝他,结果换来的却是一阵毒打,她的身上、脸上都留下过青紫的瘀斑。」   李舟接过话茬,声音严肃中带着几分同情:「家暴。」   「是的。」   「那你妈妈,是怎么看上他的?」李舟气愤地说道。   他想起陈沐语曾提起,她妈妈是个眉目如画的美人,从陈沐语的颜值来看, 这点绝对不假。   这样一个美人,怎么就嫁给了一个人渣?   「也许是因为,母亲太软弱了。」   「软弱,那不更应该找一个好一点的男人吗?这样才不至于被欺负呀……我 不理解。」   陈沐语轻轻地摇头:「我以前也不明白,但随着我慢慢长大,我发现,这其 实一点也不奇怪。母亲……她就是这样的人……她的一生,都在随波逐流,没有 方向。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稍微有一个强势一点的骗子,就能把她骗走 ……有时候,也许她能明白自己选错了路,可是她又不知道离开了那个人,自己 又能去哪里。所以……就会做出一个又一个……愚蠢的决定。」   李舟默默叹息,是,父母辈那一代,因为缺少文化教育,确实很容易出现这 样没有自我的人。   「我从她那里得到了教训,从那以后,我只爱我自己,就算出现了我喜欢的 人,那份喜欢,也绝不会超过喜欢自己的分量。」   「这才是正确的价值观。」李舟点头称赞,爱人先爱己,才配享受正常的爱 情,「那后来呢?」   「后来,母亲步入中年后,父亲的脾气也越变越差。原本只是偶尔喝醉,后 面几乎天天都要喝醉。那些日子,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怎么也睡不好,偶尔 半夜惊醒,看见的,只是母亲在我的床头无声的流泪。她甚至连哭都不敢大声, 生怕吵醒了醉酒的父亲。」   「我和母亲,想过很多办法,但都无济于事。我记得我很天真地想,爸爸打 妈妈,总是在喝酒之后,那只要让他不喝醉就好了。于是我就去问老师,有什么 可以解酒,老师告诉我,蜂蜜水可以解酒,所以我每天都会带一小瓶蜂蜜在身边。」   李舟莞尔一笑,他想起在山东拼酒的那个夜晚,她也是泡了一盒蜂蜜水,那 可能就是她童年悲惨经历留下的后遗症吧。   「但是都没用。他们之间的矛盾越积越深,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终于 在我十四岁的时候,爆发了……」   「那年年初,我生了一场大病,去医院做了个手术。回来之后,父亲和母亲 就在这里,爷爷奶奶的灵位前,大吵了一架。父亲揪住母亲的头发,往桌腿上撞, 一边撞一边骂她婊子,还抽出皮带打她,用腿踢她腹部,声音之大,连邻居都能 听见。我吓坏了,看见母亲的额头在流血,就跑回房间打了120 ……我至今仍然 记得那个画面……她脸色苍白,躺在地上哭,泪水和血水融了在了一起,就好像 在流血泪。」   李舟只觉得心脏被人猛锤了一下。   他从未经历过家暴,偶尔听闻,也是离自己很遥远的新闻媒体上。此时听陈 沐语细细讲述,只感觉一股压迫力前所未有地冲击着自己的内心,让他胸闷难受, 无比压抑。   他无法想象,一个柔弱的女子,在这样凶残的暴力面前,究竟是怎样绝望的 心情。尤其是那个人,还是自己的伴侣,是她的丈夫……   「可惜,一切都晚了……救护车到的时候,她的目光已经涣散了……她体内 大出血,去了医院,也没能抢救回来……」   「后来,警察来了,他们以故意杀人罪起诉了他……他请了律师,经过辩论 之后,被改成了故意伤害罪……律师还告诉他,因为我还没有成年,需要他抚养, 所以只要我愿意原谅,并接受他的抚养,他就有机会缓刑。」   「于是,在开庭的时候,父亲跪在地上向我道歉,一边哭一边请求我的原谅, 他说他以前错了,他很后悔,他想继续跟我一起生活,以后再也不会喝酒,再也 不会打人骂人了。检察院的姐姐也问我,是否原谅他,我说,不;她们又问我, 是否愿意跟他生活,我还是说,不。」   「父亲绝望了,他一改之前痛哭流涕的样子,恶狠狠地盯着我,就是殴打母 亲时候的那种眼神,死死地望着我,一直到审判结束。」   「那个样子,成了我最后的噩梦……」   「他最后被判了七年,没有缓刑。我却一点也不开心,我知道,这件事还有 没有结束,他还会回来的,母亲软弱,他就一直欺负她,我是他的女儿,我反抗, 他就会来报复我……」   李舟无比震惊,瞳孔放大,额头上冷汗涔涔。   杀人者没有偿命,反而只判了七年?   「为什么?」他的声音愤怒到颤抖。   陈沐语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果,反而很淡定,她的语气平静:「大概是因为, 他主观上,没有故意杀害母亲的意图,客观上,也没有直接造成母亲的死亡。母 亲是在医院死去的,不是他直接打死的……所以,最后只能以故意伤害罪判处 ……」   「这什么破法律!」李舟气得想说脏话。   冷静下来之后,他想起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也就是说,你父亲在进监狱之 前,就已经记恨上你了?因为你没有原谅他,也没有接受他的抚养要求。」   陈沐语无可奈何地点头,说道:「是的。我和他的最后一面,是他被警察塞 上警车带往监狱的时候,他对着我大喊,说,他还会来找我的,只要我还是他的 女儿,无论我跑到哪里,他都有一万种方法找到我……」   李舟感觉喉咙在冒火,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是,这个人渣没有说错,现代社会,他是可以凭借父亲的身份,用各种合法 或不合法的方式找到她。   除非,断绝父女关系……   屋外的雨,变大了。豆大的雨点,如同鞭炮般在屋顶噼里啪啦作响,不少雨 水,透过层层的瓦片,落到了地面。   陈沐语抬头看了一眼破旧的房梁,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她停顿了一会儿,继 续缓缓讲述:「他进去之后,债主纷纷找上门,搬空了我家一切值钱的东西。除 了这张供桌和母亲的棺材,其他几乎什么都没留下。父母都不在了,亲戚们自然 都不再来往,母亲的棺材,也就一直放在这里。」   李舟平复了下心情,又问道:「那你后面去了县城,考上了市里的高中,又 是怎么回事?」   提起这件事,陈沐语的表情这才轻松了一点,她微笑了一下,说道:「还记 得教我蜂蜜水解酒的老师吗?是她帮了我。我本来就在县城读初中,她在那里任 教,看见我家里突遭变故,就把我接过去,帮我在学校和网上募捐,联系了妇女 儿童救助机构,让我得以完成学业,也不缺钱用。我去了县城之后,在那里租了 一间很便宜的公寓,课余时间打工赚钱,之后也就没有再回来,一直到今天。」   所有的故事讲完,李舟长长地吁了口气。   难怪明烟能原谅她。沐语确实是一个很让人同情的可怜人。   李舟单亲家庭、穷苦家世出生,就已经算是颇为不幸了,但跟她比起来,又 何止幸福千百倍……   他忽然想起和她在山洞的那场对话,想到那时的她,对自己说的「半真半假」 原来是这个意思:她并非来自单亲家庭,但却过着比单亲家庭还要悲惨的生活, 所以能与李舟感同身受。   「这些都过去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李舟搂着她的肩膀,宽慰道。   「嗯。」陈沐语疲倦地钻进他的怀里,脑袋枕在他的胸口,安心地闭上双眼, 仿佛只有在他的怀里,这些烦恼才会烟消云散。   「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就去结束这一切。」   「嗯。」   夜色已经笼罩了这片乡村,雨水和黑暗,带来了一个寒冷的夜晚。   李舟和陈沐语身下垫着她小时候的棉被,身上盖着二人脱下来的羽绒服,陈 沐语的在里面,李舟的在外面,二人靠着墙相拥而眠。   没有邪恶的想法,没有深深的心机,有的,只是两个孤独的青年单纯而炙热 的心脏。   他们从稚嫩的童年时代,一路孤独地走来,终于在这一天,不再孤独了。   不用再隐藏自己,终于能和过去握手告别……   这一夜,雨一直没有停,深夜,李舟还能听见电闪雷鸣的声音。二人的心境 却宛如大雨之下的顽石一般安静。   直到清晨时分,天刚刚破晓,夜雨,才如同一个见不得光的潜行者,偷偷溜 回了黑暗世界里。   屋外的世界,也终于迎来了晴朗。   ……   眉城监狱。   清晨,释放囚犯的铁门缓缓打开,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灰色 的旧衣服,留着寸头,面目沧桑,走到了阳光之下。   他叫陈学军,七年前,因为故意伤害罪被判入狱,如今刑满释放,重获新生。   …………             第四十一章 最后的战役   「喂,学长~ 」   「明烟……」   「你起床了吗?」   「嗯,刚起来。」   「你和沐语什么时候出发?」   「马上就出发,怎么了?」   「我……我担心你们。」   「没事的,放心吧,有我在,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昨天问了我爸,他说,这种情况下,沐语是可以去断绝父女关系的。你 们带着户口本,去民政部就行。」   「我和沐语也是这么想的,已经带了户口本,现在就是说服他的问题。」   「我很害怕。那个人,毕竟刚从监狱里出来……还有过暴力史。你如果一次 说服不成功,就下一次再说……千万不要言语刺激他,跟他起冲突……」   「嗯,知道。」   「还有,你也不要太相信他。我听说,很多家暴的人,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凶 狠,跟别人说话也很客气,但那都是他假装的。所以,你一定要多留几个心眼。」   「嗯,放心,我会的。」   「有什么情况记得及时告诉我。」   「好。」   「学长,我爱你。」   「我也爱你。」   「一定要平安回来呀~ 」   「好。」   …………   李舟面容严肃,望着高高的监狱外墙,墙上坚硬繁琐的铁丝网,将天空割裂 开来。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被关在里面了,顿时心神慌乱,环顾四周,才 发现自己身处其外,顿时放松了下来。   从外面看这座监狱,都能感觉威严和压抑,很难想象,里面的人,会是一个 怎么样的精神状态。   ——当然,那都是他们罪有应得。   他牵着陈沐语的手,感受她平静的脉搏和温度。陈沐语和他十指相扣,仿佛 心连着心。   在原地等了十分钟左右,监狱厚厚的铁门终于打开,一个黑瘦的中年男子从 里面走了出来。   他身高不高,大约只有一米七左右,皮肤很差,宛如裂开的枯树皮,毫无生 命气息。眼窝深陷,额头狭窄,脸上的肌肉仿佛冻僵了一般,面无表情。   他夹着一个档案袋,穿着灰色的旧棉衣,在出监狱的甬道里,一步三回头, 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出来了。   「是他吗?」李舟低声问道。   「嗯。」陈沐语低声回答。   陈学军走出甬道,这才看见下坡尽头的二人。他放慢了脚步,一直盯着李舟 和陈沐语,眼神中的不自信越来越多,脚步也越来越慢,直到离二人三米远的地 方,他停下了。   「……小雨?」   那是陈沐语的小名。   李舟能感受到她的紧张和迟疑,陈沐语的手指在他的指间微微抽动了一下, 像是演奏时忽然断了琴弦,她愣了一会儿,才轻轻地点了下头。   「你是他的男朋友?」陈学军又把目光投向李舟。   「是。」   陈学军用的是标准的关中方言,李舟老家在眉县相邻的扶风县,自然也能听 懂。只是他的声音沧桑,发音粘滞,夹杂了很多难以言说的感情。   「哦,长得……不错,这几年,辛苦你照顾小雨了。」   和想象中剑拔弩张的场面完全不同。   陈学军几乎是很平淡地开启了三人之间的对话,从他的样子来看,他甚至一 开始都没有认出沐语。   是,他进监狱的时候,陈沐语才十四岁,还只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初中少女, 在那样的生活环境下,肯定形容憔悴。而如今她已走到阳光下,亭亭玉立,无论 是身高,还是精神面貌,肯定和以往都大不一样了。   认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而仇恨,似乎也在这过去的七年里,烟消云散。   陈学军知道二人的身份后,只是平淡地点头,脸上闪过几丝惊喜,随后更多 的是哀伤。仿佛根本想不起,他入狱前曾放话要找沐语的麻烦。   当然,这一切,也可能是他的伪装。   毕竟,他之前可是杀人犯。   李舟往前走了一步,挡住了沐语半个身体,语气诚恳,不卑不亢:「叔叔, 我们今天过来,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嗯?」陈学军目光迟钝地望着他。   「你抚养了沐语十四年,这一点,我们很感激你。」   「哦。不用,」陈学军咧嘴一笑,「我是她爸爸,这是我应该的。」   「沐语她今年21岁,她可以有自己的生活了。」李舟看了一眼他发黑的牙齿, 忍着恶心,继续说道。   「是,是该有了。」陈学军点头附和,仍然乐呵呵的。   「所以,你可以给她自由选择的权力吗?」   「嗯,嗯,我从来都很尊重她的,她想去哪就去哪,我都不拦着。」陈学军 笑道。   李舟懵了,他这是什么意思?他理解了吗,就在那「嗯、嗯」?   「他听不懂的。」陈沐语摇了摇头,走到李舟身旁,双手扶住他的胳膊, 「我自己来说吧」   李舟无奈点头,他高估了这个人的理解能力。   还是沐语了解她的生父,所以让她来说吧,只要别惹恼他就好。   「陈学军,我们断绝父女关系吧。」   没有铺垫、没有劝说,直接切入主题,李舟的心脏直接来到了嗓子眼。   喂,这也太直接了吧。   他神经紧绷,牙齿轻咬嘴唇,握紧了沐语的手,替她感到紧张。   陈学军似乎也没有料到,他直接愣住了,在原地思考了很久,表情变幻莫测。   李舟一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生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如果他恼羞成怒 动手打人,李舟肯定要护着沐语。   在打架方面,他完全不虚陈学军,更何况,这附近就是监狱,有民警在,很 安全。   但是,什么声响都没有。   陈学军出乎意料地安静,他嘴唇抽搐了一下,歪了下脖子,眼神中闪过几丝 不舍和几分遗憾,叹了口气说道:「那行,断绝……就断绝吧,我也没想着你能 原谅我。」   这个答案,也是如出一辙的意外。   他就这么答应了?李舟不敢相信地看着二人。   「那你……跟我们去民政局签字?」他抓住机会,乘胜追击。   「嗯,明天去吧。」   「今天不行吗?」李舟生怕夜长梦多。   「刚从里面出来,我需要缓一缓。放心,我答应你们的事情,不会不认的。」 陈学军大步从二人身旁走过,走着走着,又停了下来。   「给我两百块钱。」他对着陈沐语说。   「你要钱干什么?」李舟问他。   「我现在一分钱都没有,你是我女儿,给我两百块钱吃饭,这是天经地义的 事。」   他的语气并不善良,但是也没有特别暴躁。仔细想想,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如果他真的愿意第二天就去断绝关系,给他200 块钱完全值得。   李舟刚想答应,转念一想,他要是拿着钱去买凶器怎么办?钱可以给,但是 必须断绝关系之后再给。   「不给他。」几乎是同时,陈沐语低声说出了李舟内心的想法,「我们带着 他去吃饭,不能让他跑远了。」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提出条件后,陈学军倒是很爽快地答应了。他刚出狱,举目无亲,正需要人 帮忙。   中午,三人去了镇上,在一家小餐馆点了快餐盒饭。李舟和陈沐语不愿意和 他坐在一起,坐在了两人桌上,他心知肚明,干脆端着饭盒,蹲在马路边上吃。   一边吃,一边看着过路的车流,似乎在感慨自己的命运。   吃完饭,他又去了一趟超市,让李舟帮他买了烟、打火机、矿泉水和一些散 装小面包,便准备回老屋。   李舟想起那间屋子已经停电了,于是又买了几根蜡烛和一床棉被。差不多刚 好两百块钱,让他自己扛回去。   这应该算是仁至义尽了。   他还不到五十岁,四肢健全,以后完全能自食其力,所以,根本不用担心他 后续的生活。   不求他能心存感激,幡然醒悟,——这是关监狱都做不到的事情。只希望能 用这点帮助,换他一个和平断绝关系,那样就值得了。   刚回老屋,陈学军推开门,便愣住了。   「这是……?」他指着房间里的棺材说道。   「我妈。」陈沐语不咸不淡地说道。   陈学军「啪」地一声跪了下来,原本僵硬的脸,忽然被痛苦的表情占据,他 眼眶通红,眼角的皱纹挤成了山峦,鼻涕吸溜落下,爬向他妻子的棺材。   「老婆……我来晚了……呜呜……是我害的你……对不起……对不起……」 他哭声如雷,不断用拳头锤击自己的胸口。   「假的,你别信他。」陈沐语低头对李舟说。   是。明烟已经告诉他了,这种人天生就会演戏。李舟心中无奈,会真心悔改 的人,绝不会是这样出格的反应,他这就是做给别人看的。   「把人当傻子。」他低声吐槽道。   「我错了,老婆……,我在监狱的七年,每一天都在后悔。我不该生那么大 气,把你……把你打死,我宁愿死的是我……」陈学军继续嚎啕大哭,一把鼻涕 一把泪。   太夸张了吧?李舟实在看不下去了。   「出去清静一下?」   「嗯。」陈沐语微笑,她正有此意。二人越来越心有灵犀了。   他们走出院子,来到小山丘上,这里蜿蜒着一条河流。昨天下了一夜的雨, 河水暴涨,水势也湍急了许多。原本快干枯的河床,水深看上去差不多有两米了。   清澈的河水里,冲击着两岸的岩石,激起雪白的浪花,甚为好看。   岩石的缝隙中,还有几朵小白花。手心大小的花朵,在水流的强大冲击下, 屹然不倒,生命力甚为顽强。   正值深冬,水温极低,也不知道这些花是怎么活下来的。   李舟弯腰,从冰凉的河水里摘下一朵,送给了沐语。   陈沐语微笑着接过,小心翼翼地擦去花朵上的水滴,然后放在了耳边。   「好看。」李舟笑道。   「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陈沐语笑问道。   「不知道。」他对花一窍不通。   「这叫山百合,秋天的时候漫山遍野都是。有白的,也有黄的,可好看了。 这一朵,应该是错过了花期,前两天天暖偷偷开放了,可惜,今天又遇到了涨水, 活不了多久了。」说着说着,她的神色逐渐黯淡。   「所以摘下来刚好,你戴上,让这朵花的生命有了意义。」   陈沐语微笑摇头:「这是你赋予它的意义,生命本身就没什么意义。」   「别那么悲伤嘛,美丽就是意义,所以鲜花赠美人,快乐就是意义,来,笑 一个。」   「嗯。」陈沐语噗嗤一笑。   李舟知道,这两天那么多的烦心事,再加上触景生情,她的心情肯定不会太 好,所以有意逗她开心。   「说起来,山百合,我好像在一首诗里面听说过。」   「席慕蓉,《如歌的行板》。」   「对对对。」李舟高中的时候特别喜欢背这些优美的现代诗,但进入大学钻 研理工科之后,便慢慢地全忘了。   那首诗讲得什么来着?他有些懊恼地敲自己的头。   陈沐语微微一笑,轻轻吟道:「一定有些什么是我所不能了解的,不然,草 木怎么都会循序生长,而候鸟都能飞回故乡。   一定有些什么,是我所无能为力的,不然,日与夜怎么交替得那样快,所有 的时刻都已错过,忧伤蚀我心怀。   一定有些什么,在叶落之后是我所必须放弃的,是十六岁时的那本日记还是, 我藏了一生的,那些美丽的如山百合般的秘密。」   ……   李舟痴了。   陈沐语的声音原本就如同天籁,在这安静的小山丘上,更是摄人心神。她穿 着修身的长衣,皮肤白的耀眼,吟唱席慕蓉的诗,就像是圣女一般动人。   不需要铺垫,他动情地把陈沐语搂入怀里:「我们今天晚上做爱吧,就在你 妈妈的棺材前,让她看着我们成长。」   陈沐语的身体也软了,她依偎在李舟的脖颈下,动情地「嗯」了一声。   「等下我就找个借口把那个人支走,让他去镇上住宾馆,不会让他来打扰我 们。」   「嗯。这是我们的第四次。」陈沐语目光迷离,享受着拥抱,在他怀里吐气 如兰,「除了妈妈,谁都不给看。」   「对,谁都不给看。谁也都拦不住我们。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沐语,我想 拥有你的一切。」李舟紧紧地抱着她。   「你已经拥有我的一切了,我的爱,我的身体,全都已经给了你,只是你还 不知道。」